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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善意慈寧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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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善意 慈寧宮內。 ……

慈寧宮內。

章太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章貴妃與顏舜華扯著家長裏短,無趣的她想捂嘴打哈欠。然顏舜華帶著樓蘭來“討嫁妝”,正是示好的表現,她少不得要給些顏面,好讓下頭人醒醒腦子,看清楚誰才是值得追隨的主上。

垂頭坐在下首的樓蘭此刻滿腦子漿糊,她與顏舜華剛認識的時候便打了一架,二人可以說是互看不順眼。次後雖是顏舜華把她從惠慈庵撈出來的,但雙方皆知,為的是樓英的面子,而非彼此的情誼。不想今日顏舜華卻呼喇巴的將躲麻煩的她從家裏拎了出來,一路帶進了宮。

在章太後的眼皮子底下,樓蘭緊張的冷汗一層層的落。她雖長於瑞安公府,可父親早喪、家族雕敝,何曾有資格進過宮?更遑論面見赫赫威名的章太後了。章貴妃倒是曾在外祖家見過幾次,但貴妃之尊,根本輪不到她一個不得臉的孤女靠前。因此,此刻她能繃住不瑟瑟發抖,都算章夫人往日在眼界上教導有方了。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顏舜華與樓蘭一般年紀,出身還更差些,前日亦是頭一回直面章太後,竟能強撐著把事兒辦清楚。章太後跟前來來往往的天之驕子不計其數,當日只覺得顏舜華膽氣不錯,堪與楊景澄相配。直到今日見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樓蘭,章太後方想起,時下的女眷說的好聽是貞靜嫻雅,說的難聽便是叫家裏管成了上不得臺盤的呆木頭,樓蘭這樣兒的才是常態,而今日敢領著樓蘭進宮表明立場的顏舜華,竟可稱奇葩了!

瞥了眼東拉西扯說嫁妝、半點沒察覺顏舜華進宮有何目的的章貴妃,章太後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終於百般無奈的靠在了軟枕上,閉目養神。

對於章太後的心情,章貴妃渾然不覺。她久居深宮,膝下無兒無女;又因姓章,在後宮被排擠;加之於政務上毫無天賦,無法做姑母的左膀右臂,是以平日裏過的頗為寂寞。恰好趕上顏舜華進宮“討嫁妝”,總算趕上了件她能聽明白的婚喪嫁娶之事,不由說的興頭起來。不到兩刻鐘,已經高興的賞了樓蘭錦緞八匹、紅綠潞綢八匹、大紅金枝綠葉杭綢四匹、五彩如意羽緞四匹;赤金雜寶項圈兩個、明珠八顆;描金箱籠四個、鏡架一雙、盒罐若幹;兩部文集、兩方端硯、兩盒湖筆、四袋芽茶……

雞零狗碎的休說章太後,連顏舜華都聽了個兩眼發直。並非東西多值錢,而是她來“討嫁妝”只是個借口啊!

“好了,”忍無可忍的章太後打斷了還在掰著指頭數嫁女兒要多少物事的侄女兒,“些許小事,交給下頭人辦即可,不然你身邊的太監女官,何以有品級享俸祿?”

章貴妃方猛然想起姑母最不喜聽婦道人家的瑣事,而顏舜華進宮的牌子是遞到慈寧宮的,換言之顏舜華必然有其它的事,而不僅僅是討嫁妝。於是訕訕的應了,垂頭坐在炕邊,好似打了霜的茄子。

章太後:“……”

章貴妃覷了覷章太後的神色,見她半日沒說話,心裏又有些摸不準了。試探著道:“盤算著嫁妝,便想著以後女兒是別人家的人。怪道世人總說‘養兒人家熱騰騰,養女兒家冷清清’。這一說親啊,人也嫁了,家什兒也陪了,不像討媳婦的,又得人又得財,怎怨得人人都想養兒子?”

章太後:“……”

章太後的反應,讓章貴妃越發摸不著頭腦。她隱約察覺到了章太後已然有些不高興,擱平日裏,恐怕已然訓斥,今日卻只是沈默。宮內頓時變的極為安靜。這樣的安靜,讓章貴妃十分的不自在。她看了眼顏舜華的肚子,勉強笑道:“你這胎一準是個兒子!我不偏心眼,今日賞了蘭兒嫁妝,日後你兒子娶媳婦兒,我也替他出一份聘禮!”

章太後:“……”她忍不住在心裏重重的嘆了口氣,但凡章家下一代有個能頂事兒的,她與兄弟也不必起爭執,非要壓下長樂,去扶楊景澄。奈何侄女實在不堪大用,長樂的夫人亦只是個尋常婦人,連長樂都管不好,將來何以執掌天下?反倒是顏舜華,雖顯稚嫩,卻自有股心氣兒在。

曾聽聞樓蘭於新婚之時挑釁,顏舜華絲毫不懼婆母的威懾,當場便在花園把樓蘭摁在地上打。這在許多夫家長輩看來簡直是毫無規矩!可在章太後心裏,這恰恰是母儀天下的基石。上位者,當恩威並施。一味的溫和賢良,沒有半點豁出去撒潑打滾的秉性,或可做好公侯夫人,卻絕當不了個好皇後。

章太後略顯渾濁的雙眼看向了窗外,隔著淺綠的輕紗,一只只飛鳥飛速的掠過天空。若當年她只是個謹遵閨訓、從《女誡》裏扒出來的賢後,天下又將是哪樣的光景?又是否會陷入外戚與宦官輪番搶班奪權的境地?這個問題無人能答,朝堂上的男人們更不願去回答。

看著懷著孩子都無法安心養胎,大熱天特特跑來慈寧宮投奔的顏舜華,章太後的嘴角勾起了個諷刺的笑。男人們總說,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可這一切,不都是你們逼出來的麽?

“嫁妝總歸將來是給蘭兒用的。”章太後緩緩開口,對章貴妃道,“你且帶她去你宮裏,讓自己挑吧。”

章太後沒有發怒,章貴妃不由暗暗松了口氣。雖說她許多年來被訓斥的習慣了,但今日有小輩在場,不想被看了笑話。她一向懼怕姑母,此刻聽見了吩咐,朝樓蘭招了招手,二話不說的把人帶走了。

顏舜華起身恭送章貴妃遠去,而後乖順的站在了章太後的身旁。

“你今日來,我很意外。”章太後含笑說道。

顏舜華抿嘴笑道:“大妹妹自幼身世坎坷,如今要出嫁了,我厚顏進宮替她討些體面,省的叫夫家看輕了她。”

太後輕笑兩聲:“難為你懷著孩子還替她奔波。此事交予貴妃即可。過會子你帶蘭兒回去之後,便在家好生養胎,不必出來走動了。”章太後的語調很是平緩,好似在隨口叮囑一般。顏舜華卻是心念一動,本能的琢磨起了章太後的意思來。

略作沈吟,顏舜華依舊嘴角含笑,不疾不徐的道:“娘娘說的是,若不是怕蘭兒出嫁的時候不好看,我也不敢四處亂跑。日後多少親戚走不得?很不必擠在這會子。”顏舜華在親戚二字上加了重音,章太後自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越發對顏舜華笑的和藹。要知道凡事過猶不及,尤其上位者,絕大多數時候說話辦事,猶如蜻蜓點水,一觸即收。既不能說的太明白,也不能說的太絕對,為的正是隨時有轉圜的餘地。

顏舜華拿樓蘭這個章家外孫女做切入點很好,但也理應僅限於此。比起華陽郡公,楊景澄乃後起之秀。想要後發制人,自然是盟友越多越好,敵人則越少越好。似有若無的善意,恰到好處。既與章家有了默契,又避免了致使永和帝下不來臺,惱羞成怒索性換了人選。這裏頭的分寸,著實是門學問。

《道德經》有雲,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求道如此,混跡朝堂亦如此。哪怕在慈寧宮的地盤上,說話行事也應小心謹慎,不落絲毫把柄。因此,章太後對半個字不提朝堂,只拿著樓蘭婚事說話的顏舜華十分滿意。

瞧著章太後不似作偽的笑容,顏舜華懸著的心稍有回落。待章貴妃將樓蘭送回慈寧宮,顏舜華不敢磨蹭,果斷告退,並決定從今日起直到生產,絕不踏出家門一步,好讓永和帝將她區區一個婦道人家徹底遺忘。

出宮,登上馬車。顏舜華對葉欣兒輕輕點了點頭,主仆兩個默契的沒有交談。須臾,馬車小跑著拐了個彎,今日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樓蘭忽然開口:“夫人,我想回家,您使個人送我回去吧。”

顏舜華笑:“害怕了?”

樓蘭苦笑:“是。”

“剛帶你進宮,辦完事立刻把你扔下,太招人眼。”顏舜華語調柔和的道,“大妹妹暫在府上住幾日,替我遮掩一二吧。”

樓蘭垂下眼:“那夫人能否告知我,我該做些什麽?”

“不必,你安心備嫁即可。”說畢,顏舜華沒再理樓蘭,而是看向了簾外繁華的街道。不知來往的路人中,有多少旁人的眼線。

馬車搖搖晃晃的進了府,車後跟隨的人不知不覺少了幾個。很快,顏舜華今日進宮的消息,變成了信箋,遞到了章首輔的手中。章首輔抖開信箋,看著上面雞毛蒜皮的瑣事,輕笑出聲。

“老太爺因何發笑?”坐在旁邊的長樂郡公問道。

章首輔索性把信遞給了長樂,並點評道:“瑞安公世子夫妻,確實對娘娘的胃口。”章太後喜愛的正是伶俐聰慧的女孩兒。

長樂郡公的臉色變了又變,近來楊景澄風頭正盛,他不得不蟄伏,可不代表他真的心甘情願。再是傀儡皇帝,那也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永和帝尚且能從章太後手中奪取權力,焉知他日後不能如法炮制?至少,他試過了!

章首輔不以為意的笑道:“無需焦急,聖上正春秋鼎盛。你難得脫離旋渦,正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長樂郡公急切的道:“可若他蓋的樓塌不了呢?”

“炸了便是。”章首輔笑容不改,說出來的話卻無端端的叫人膽寒。

長樂郡公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何況,炸樓未必需要你我出手,我們只消添點柴禾……”章首輔捋著胡須,又笑了起來。

長樂郡公沒聽明白,依舊用焦慮且茫然的眼神看著他。

章首輔呵的笑了一聲,把聲音壓的極低的道:“郡公以為,光憑聖上,能在兩天之內,將龍氏之死因宣揚的人盡皆知麽?”

長樂郡公瞪大了眼,腦海裏第一個念頭竟是——那瑞安公家的姑姑怎麽辦?

“郡公且回吧。”章首輔目光柔和,“有老臣在,您只管高枕無憂。”至於太後那處,憑她萬般本事,也敵不過永和帝的肆意妄為。而人一旦有了牽掛,便生了軟弱。

送走長樂郡公的章首輔,再次拿起了方才的信箋,一字一句的讀過兩遍。隨即,他把信箋團成了團,扔進了紙簍裏。

“你自認楊家婦,楊家的家主認你麽?”章首輔喃喃低語道,“不過也好,省卻了你我兄妹翌日兵戎相見。”說畢,他又嗤笑一聲,“至於你所喜愛的孫兒,我會給他留條活路的。”但也僅限於活路。章首輔嘴角輕勾,畢竟敢於公然挑釁章家之人……從來,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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